萨义德

第11卷 第1期 成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Vol.11 No.1

2003年3月 JOURNALOFCHENGDUUNIVERSITYOFTECHNOLOGY(SocialSciences) Mar.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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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视野下的东方

——谈谈萨义德的《东方主义》

朱丽

（成都理工大学文法学院成都610059）

摘要：本文描述了萨义德《东方主义》产生前后美国的社会背景，探讨了其理论基础的三大来

源：福柯的知识与权力关系理论、葛兰西的文化霸权概念、福柯的知识与话语关系理论。在此基础上

分析了后殖民主义理论的某些特征。

关键词：萨义德；东方主义；后殖民主义；文化霸权

中图分类号：G171.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0539（2003）01-011-05

举世震惊的美国“9·11”事件，使声名赫赫的哈佛教

授塞缪尔·亨廷顿1996年出版的这部大著急剧升温，持续

列《华盛顿邮报》图书排行榜非小说类榜首。

——《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2002年1月中

文版）封面

从这段描述中，人们似乎可以看到，冷战后美

国惶恐而又尴尬的处境——它的下一个对手是什

么？！是“东方”抑或是“文明间的冲突”？亨廷

顿给出了他的答案。

亨廷顿是哈佛大学肯尼迪政治学院的教授，其

专业是比较政治学和国际战略，他属于美国保守政

治学者的代表，著作颇丰，文风如剑，而且毫不遮

掩。亨廷顿的观点主要有两条：一、他首次提出，

世界上出现了非西方化的趋势（非西方化就是反对

趋同，坚持文化独立，对抗西方霸权），坦白承认

西方中心论破产了。二、他预言世界格局即将发生

东西方对抗的模式，而威胁主要来自儒教国家和伊

斯兰国家，就是中国和伊朗等等。

亨廷顿身为西方精英，以一个“西方人”的强

权视角，沿袭汤因比的冲突论，把国际政治中的冲

突论引到文化领域中来，不谈文明之间的共生和互

补，而特别突出其敌对和冲突。尤其是他向政府提

交的一份政策报告说——应该加强欧美团结，拉拢

东欧和拉美，争取俄国和日本，相继挑动儒教文明

和伊斯兰国家的矛盾，以期从整体上遏止冲突危

险。这一战略设想引起了东亚和中国的强烈反映。

与此相伴，美国还有一股批判西方霸权的左倾

或者左派的急进思潮，突出代表就是哥伦比亚大学

的萨义德教授。

一、萨义德与《东方主义》

萨义德，美籍巴勒斯坦人，早年在耶路撒冷和

开罗接受教育，1954年赴美，先后在普林斯顿大学

和哈佛大学攻读，终获博士学位。他风流倜傥，通

晓九种语言，虽接受西方精英教育，却念念不忘东

收稿日期：2002-08-25

作者简介：朱丽（１９６６－），女，成都理工大学文法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

西方视野下的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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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明，他是巴解组织的盟友。海湾战争的时候，

他亲自上街示威游行，反对美国入侵伊拉克，激烈

抨击殖民主义。七十年代他闭门攻读福柯，1978年

推出《东方主义》，顿时大爆冷门，树立了七十年

代末美国左倾文化批评的典范。

在《东方主义》这部著作中，萨义德用“东方

主义”这一术语概括地表述了西方世界与东方世界

之间的后殖民关系。在他的理论框架中的“东方”

（Orient）和“西方”（Occident）不是一个空泛的地

理方位概念，而是一种文化现象。萨义德认为，“东

方”几乎是欧洲人的一个发明，它充满浪漫和异国

情调，它由于具有极其漫长的思想、意象以及语汇

等方面的历史渊源，而得以与“西方”相互依赖和

相互反映。

萨义德用“东方主义”来指涉相互关联的三种

不同层次上的意义：

第一种，指一种学科名称：任何人在某一学术

领域（如人类学、历史学、社会学、语言学等）里，

只要从事关于东方的教学、写作和研究活动，他就

被称作是“东方学家”（Orientalist），这一含义现在

已经逐步被“东方研究”（OrientalStudies）所替代。

第二种，指一种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是建

立在对于“东方”与“西方”的本体论和认识论差

异之上的。许多的诗人、小说家、哲学家以及政治

理论家们都以这种东方与西方之基本的差异作为

切入点去构建自己关于东方和东方人以及东方意

识的著作、理论。

第三种，指自十八世纪末以来西方世界用来对

待东方的共同规范，西方世界根据这一规范评论、

描述东方并对东方进行殖民统治。换言之，东方主

义是一种西方对于东方的宰割、重建和话语垄断。

总之，东方主义的实质是西方世界认识东方世

界的一种认识体系，是西方世界企图主宰东方的一

种政治性话语，是西方视域下的东方。因此，萨义

德认为，如果我们不是将东方主义当作是一种“西

方的话语”来研究的话，我们就不可能真正理解自

启蒙时期以来欧洲文化是如何在政治、社会、军事、

意识形态以及科学技术等领域控制、甚至是“发明、

创造”出东方的。东方主义所表述的是西方世界对

于东方世界的支配关系与霸权关系，它不是一种单

纯的西方对于东方的学术性话语，而是一种涉及到

美学、经济、社会、历史以及哲学等领域的不平等

的话语交流。简而言之，东方主义并不是单纯受到

自身客体的影响与限制，而是更大程度上受到创造

它的欧洲文化传统的影响与操纵。

二、东方主义的理论基础

从研究范围来看，东方学是研究东方的一门学

问，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东方学泛指一切研

究东方的学问，既包括西方人对东方的研究，也包

括东方人自己对东方的研究。狭义的东方学则单指

西方人对东方的研究，它在英语中被称为

Orientalism。萨义德所剖析的是狭义东方学，而且

是18世纪末以来的东方学。

1、福柯的知识与权力关系理论

他们无法表述自己；他们必须被别人表述。

——卡尔·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

《东方主义》开卷引用的这句马克思的名言是

基于这样一个理论基础——福柯的知识与权力关

系理论。

萨义德在20世纪70年代闭门研读过福柯，福

柯的知识考古学给了他极大的帮助。福柯通过对知

识进行考古学探索，发现知识与权力之间有着密不

可分的联系。他说：“所有门类的知识的发展都与

权力的实施密不可分。”他认为，知识由于受到权

力的影响而不再是对客观实在的真实反映，它已成

了非中性的、具有权力特征的东西。在他看来，知

识和权力是合二为一的东西，权力就存在于知识之

中，它是知识的根本特征或本质。

萨义德把福柯的这一结论具体用来剖析西方

人视域下的东方学。萨义德认为，东方学知识同福

柯所考察的其他知识一样，它也不是对真实东方的

客观反映（他们无法表述自己），它也充斥着权力。

因此，东方学中的东方是西方人虚构出来的（是被

表述的），是对真实东方的歪曲。当然，这种歪曲

西方视野下的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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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都是有意识地行驶权力，往往是无意识而为

之。但无论怎样也改变不了东方学是权力的产物这

一事实。这也是萨义德被成为是后殖民主义批评理

论家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2、葛兰西的文化霸权概念

大约45年前，当先知后裔之首领……与一个女子举行

结婚大典时，队伍的前面走着一个年轻人，他在自己的肚子

上开了个口，将一大堆肠子拽出来，用一个银盘盛着端正身

体前面。典礼结束后，他将肠子放回原处，在床上躺了好些

日子才从这一愚蠢而恶心的行为所产生的后果中恢复出来。

——爱德华·威廉·雷恩《现代埃及风俗录》

这是一段多么奇异的描述，隐藏在作者视角背

后的又是怎样的潜意识呢？

西方哲学的本体论是二元论，这就在认识论上

形成一种的态势：文化分东西，且西优东劣。萨义

德顺着西方文艺的发展脉络，一个个地解读，但丁，

歌德，伏尔泰，福楼拜，巴尔扎克，个个如此，他

甚至解构了福楼拜与一个埃及妓女的故事，得出当

时人认为：“东方世界是在我们西方世界的正常情

趣、情感和价值之外的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东

方学》P245）。实际上1800年之后书写东方的欧洲

作家心中都有这样一种观念（福楼拜、内瓦尔，伯

顿和雷恩是其中突出的代表）：“正如众多的殖民

地可以用作——除了使欧洲都市经济效益外——

流放忤逆的子孙、过剩的青少年人口、穷人和其他

不顺眼的人的地方一样，东方这个地方也可以使人

找到在欧洲无法得到的性体验。”（《东方学》P246）

萨义伊德认为他们带着有色眼镜来看待东方。“东

方”、“亚细亚”等地理名词，被视之为丑陋、罪恶、

残暴、贫穷、愚昧的代名词。

既然东方学知识是一种权力知识，那么它就不

再是一种客观知识，而成了一种意识形态的东西。

萨义德借葛兰西的文化霸权概念把东方主义称为

文化霸权主义。他说：“在任何非集权主义的社会，

某些文化形式支配着另一些文化形式……葛兰西

将这种具有领导权的文化形式称为霸权，要想理解

工业化西方的文化生活，霸权这一概念是必不可少

的。正是霸权，或者更确切些说，是文化霸权运作

的结果，使东方学具有我一直在谈论的那种持久性

和强力。”这样，萨义德就用更具体的霸权

（hegemony）这一概念来取代福柯的较为一般的权

力（power）概念。

3、知识与话语密切相关

我们的职责是理解东方文明……我们声称，不管正确与

否，自己代表着一个更优越的文明，并且因为这一优越地位

所赋予我们的权利——我们对他们所有本地的传统都提出

质疑。

——1925年（法）西尔文·列维

在萨义德引用的上述的话语中，列维毫不费力

地将东方主义与政治联系起来，而他的话语也体现

了话语霸权的特征。

知识与话语的关系也是福柯的创见。福柯研究

社会政治、历史的切入点不是经济、资本、社会机

构等意识形态中的关键问题，而是另辟蹊径，从语

言入手，研究语言如何构成话语，话语怎样被言说，

在什么情况下说的才能变成真理。一句通俗的注解

是“历史是一个任人装扮的小姑娘”。

福柯说：“权力和知识在话语中是相互联结

的。”其关系密不可分，而具有权力特征的知识实

际上表现为话语。知识表面上给人一种客观、中性

的印象，而话语则不同，一讲到话语总是要考虑谁

在说话，说给谁听，说话的目的是什么，是真话还

是假话等等。所以，用话语更能体现出其中的权力

特色。正因为如此，萨义德同时把话语概念引进他

的后殖民理论，把东方学知识称为“东方学话语”。

他说：“我发现，米歇米·福柯在其《知识考古学》

和《规则与惩罚》中所描述的话语概念对我把握东

方学的特征非常有用。我的观点是，如果不把东方

学作为一种话语来考察的话，我们就不可能很好地

理解这一具有庞大体系的学科。”在他看来，东方

学话语正是东方学知识和西方霸权两位一体的东

西；东方学是一种话语，这种话语是一种霸权话语，

因此文化霸权也就是话语霸权。

总之，萨义德通过对福柯、葛兰西知识与权力

关系理论、文化霸权概念、知识与话语关系理论的

综合运用，揭示出东方主义，是文化霸权主义，是

西方视野下的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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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霸权话语，它的目的是谋求西方对东方在精神

文化上的控制。

三、萨义德与后殖民主义话语

1．后殖民主义话语从边缘走向中心

后殖民主义思潮萌芽于十九世纪后半叶，而作

为理论术语进入当代学术话语，则是1947年印度

独立之后。二十世纪中后期，西方理论界在经历了

结构主义、精神分析、解构主义等一系列流派的交

叉与嬗变之后，进入了一个无主流、无中心的多元

并存时期。尤其是法国德里达的解构学说，作为一

种哲学的认识论，强调认识主体在认知客观事物

时，存在着意义的不确定性——这与霍金在《时间

简史》中提到的海森堡的“测不准原则”不谋而合，

从中人们可以看到科学与哲学在更高的层次上达

到了统一。

德里达认为，在现代认识观念中存在着一种对

传统秩序的“中心消解”，在与权威的传统关系中

也存在着一种彻底的、决定性的转向。解构主义学

说向一切权威、中心和既有观念提出了挑战，也为

理论家们向传统文化挑战奠定了基础。在西方理论

界，种种被贬斥在等级森严的传统秩序之外的“非

主流的”、“边缘的”、“少数人的”、“亚文化的”话

语和思潮终于聚集起了力量向“中心论”和权威话

语发起了总攻击。于是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作

为一种批评理论和思潮，“后殖民主义”成了人们

的谈论的焦点。

何谓后殖民主义理论？后殖民主义理论（或后

殖民批评）作为一种文化理论直接针对的是“后殖

民主义”的现实。所谓后殖民主义，是指二战结束

以来，西方殖民势力撤离前殖民地后，欧美资本主

义国家对于“落后”民族和国家所实行的从经济到

文化的控制、支配和渗透。如果说早期殖民主义主

要表现为武力征服的形式的话，那么后殖民主义所

呈现的则是一种温文尔雅的“绅士风范”。后殖民

主义批评理论认为，西方的文化传统、价值观念以

及政治、经济制度本身有一种强烈的民族优越感。

而将非西方的、第三世界的文化传统、价值观念等

排挤到了世界文化的边缘。后殖民主义批评的责任

就在于消除世界文化的中心，削弱西方对于东方的

文化霸权压迫。

从这个角度出发，虽然在萨义德的著作中几乎

见不到“后殖民主义”的字样，但东西方批评家仍

然把萨义德看成是后殖民主义批评理论的建构人。

2、萨义德与亨廷顿的合流

从表面看萨义德与亨廷顿的立场和观点大相

径庭，仔细探究就会发现其一致的地方。亨廷顿笃

信“西方中心论”，对非西方的文明价值体系抱有

根深蒂固的偏见。比如：他认定民主理念和民主制

度是西方文明所独家垄断而其他文明不可能享有

的专利品。他十分武断而又过于自信地声称：“严

格的说法认为，只有西方文化为民主制的发展提供

了适宜的基础。因而民主在很大程度上不适合于非

西方社会。”

而萨义德的“非中心化”刚好相反，他选取了

一个新的批判视角，即从“他者”（东方）的视角

来看“西方中心主义”，或者说从边缘向中心运动，

最后旨在消除所谓“中心”意识。这是《东方主义》

一书的积极意义所在。

但也还是在书中，萨义德也表达了他难以掩饰

的矛盾：一方面，萨义德时刻都在缅怀曾经辉煌的

东方盛世，并为其一去不返而感伤惆怅；另一方面，

他又为自己有资格以一个“他者”的身份来研究“东

方”而不无优越感。一方面，萨义德是西方殖民主

义的批判者，对西方世界的文化霸权主义的批判从

未停止，而且越到后来这种批判和鞭笞越具有强烈

的政治性和意识形态性；另一方面，由于他本人在

美国学术界声誉的不断上升和著述影响力的逐渐

扩大，他的自我优越感也不时有所流露，其后殖民

理论中的新殖民主义话语成分也就愈益增多。所

以，萨义德既是西方殖民主义的批判者，又是新殖

民主义理论的代言人。这实际上是所有具有第三世

界血统但现在仍然生活在第一世界的东方裔知识

分子都在所难免的。

从《东方主义》具体文本来看，萨义德在批判

西方殖民主义的文化霸权时只是做了一些客观的

西方视野下的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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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而没有站在一个第三世界批评家的立场提出

第三世界反殖民主义和文化霸权主义的策略，这不

能不反映出他的反／新殖民主义的矛盾立场。同时

他在阐述西方的后殖民策略时，由于其态度的暧

昧，也常常被人判读为新殖民主义的代言人。

这样，在新殖民主义的旗帜下，亨廷顿和萨义

德殊途同归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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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三联书店，１９９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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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华萨义德的后殖民主义理论剖析［Ｊ］．北京大学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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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文学批评到东方主义的崛起［Ｊ］．人文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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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１９９５，（１）．

TheOrientinWesternVision

---’sOrientalism

ZHULi

(ChengduUniversityofTechnologyChengdu610059)

Abstract：ThisarticledescribestheAmericansocialbackgroundbeforeandafterSaid’oaches

thethreemainsourcesofitsrationale:Foucault’stheoryoftherelationbetweenknowledgeandright,i’sconceptof

culturalhegemonyandFoucault’asisofit,thisarticleanalys

somecharacteristicsofpostcolonialismtheory.

Keywords:Said;Orientalism;Postcolonialism;Culturalhegemony

（本文责任编辑：徐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