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民俗之腊八

老北京民俗之腊八

今儿个2015年1月27日，是阴历甲午年的腊八节。

时光如行云流水，转眼又是年关近。多快呀，明儿又腊八了！朋友们都知道到了腊八节这

天得熬腊八粥，得泡腊八蒜，可您知道腊八节是怎么回子事儿吗？为啥要在这天喝粥呢？今

儿个我就给您聊聊腊八节的来由，聊聊咱老北京人过腊八节的民俗跟讲究。

咱们还是先解说解说这腊八节的名词吧。

咱先说说这个“腊”字当什么讲。

“腊”字在现代汉语字典里的解释是：古代在农历十二月里合祭众神叫做腊，因此农历十

二月叫腊月。这个解释多少有些笼统，而且不是很准确。

在中华上古时，夏商周三代以及秦王朝时期，存在着一种由“王”亲自主持的祭祀活动。

这种每年十二月份举行的极为重要的祭祀活动，夏代时叫做“清祀”，商代时叫做“嘉平”，

周代时叫做“大蜡（zhà）”，到了秦王朝时才叫做“腊”。

西汉时，曾做过九江太守的戴圣，编纂了秦汉以前汉民族各种礼仪论著选集，也是儒家经

典之一的【礼记】。【礼记·郊特性】记载有：天子大蜡，八。说的是每年十二月份，“王”

必须搜集求取到百种食物，亲自主持供奉祭祀：先啬神、司啬神、棚室神、堤坝神、水沟神、

农神、猫神、虎神等八种神灵，也有叫做蜡（zhà）腊大祭的。因为是在十二月举行，所以

就管十二月叫做腊月，祭祀这天叫做腊日。先秦时的腊日是在冬至后的第三个戍日，到了南

北朝时才固定在腊月初八的。有人误读【礼记】天子大蜡，八。认为腊八节是由此而来，以

致以讹传讹。虽然说得都是一件事儿，但是腊八节的叫法，是因腊日而来，不是源于“天子

大蜡，八。”

“腊”字在这里有三层含义：一是新旧交替；二是猎获禽兽用以祭祀；三是逐疫迎春。这

种腊月击鼓驱疫的巫术习俗叫做“傩（nuó）”，是上古时代人们医疗疾病，驱逐瘟疫的方法

之一，现在南方部分地区还有留存。

腊八节还叫做腊日祭，腊八祭，王侯腊、腊八祝等。民间的腊祭主要是两个内容：一是祭

祀，感谢祖先和神灵，包括门神、户神、宅神、灶神、井神等；二是祷祝，祈求风调雨顺，

确保谷物丰收。民间还有说是敬献神灵的干物祭品叫做腊，取八谷星神的八字，合在一起叫

做腊八祝。祝和粥谐音，于是，每到腊日就用蔬果干物合在一起，煮熟成粥以敬献神灵，这

就是腊八粥的由来。

腊八节的起源，还有很多说法，到今儿也没个定论。其中流传很广的，是佛教创始人释迦

牟尼在十二月初八悟道成佛。中国的信徒出自虔诚，就把佛家的“佛成道节”和“腊日”合

并成“腊八节”，同样举行隆重的仪礼活动。这是先人们，把我国的传统节日跟佛教节日融

合在一起的节日，这也是为什么每逢腊八节，寺庙都要舍粥的缘故。

我认为：寺庙舍粥，除了纪念佛陀夜睹明星成道开悟以外，还有温暖、圆满、和谐、吉祥、

健康、合作、营养、淡泊、方便、感恩、欢喜、结缘等意义。

过腊八节时，人人都能参与的一项内容，就是喝腊八粥。腊八粥还叫“七宝五味粥”。在

我国，人们过腊八节时喝腊八粥的历史，能追溯到宋朝年代，到今儿有一千多年了。

每逢腊八节，您甭管是朝廷、官府、寺庙还是百姓家都得做腊八粥。到了清朝，喝腊八粥

的习俗更加盛行。宫里的皇上、皇后、皇子们都要向文武大臣赐赠腊八粥，并向寺庙发放米、

果等供僧侣们食用。民间百姓也是家家都做腊八粥，用来祭祀祖先；馈赠亲朋；阖家团聚在

一起时食用。

这腊八节的由来跟为啥要喝腊八粥，您听明白了吧。接着，我给您说说，咱老北京人喝腊

八粥，过腊八节的习俗和讲究。

虽说是有汉族人的地界儿，腊八节时都喝腊八粥，可哪儿也没有咱北京人做得这么讲究。

上至朝廷，下到百姓，那哪儿是粥呀，简直就是百科全书。不愧是天子脚下，咱北京人有这

口福。做一次腊八粥，也能弄出满汉全席的动静来。错了不是这富贵之地的人们，怎会把这

每年一次的腊八粥渲染得如此辉煌。腊八粥里浸泡着人们丰衣足食的信念和对收获的祈祷。

再说大点儿，这也是古老的农业文明的缩影。

远的咱不提，就说雍正三年，雍正爷把北京安定门里头国子监迆东的府邸改为雍和宫。每

逢腊八，都在雍和宫里的万福阁等地方，架起数口大锅熬腊八粥，并请来喇嘛僧人诵经，然

后把腊八粥分赠给王公大臣，品尝食用。【光绪顺天府志】也说：每岁腊月八日，雍和宫熬

粥，定制，派大臣监视，盖供上膳焉。

老年间的寺庙僧人会在头腊八时，手捧钵盂，沿街化缘，把化到的果食收集好。到了腊八

这天都要做浴佛会诵经，还会仿效着释迦牟尼成道前，牧女献乳糜的传说，拿化到的香谷跟

果食熬腊八粥供佛，并把腊八粥赠给门徒和善男信女们。传说吃到这种叫做“福寿粥”的佛

粥后，可以得到佛祖的保佑。

过去，老北京人管预备腊八粥的原料叫做“买粥果”。从粥果的种类多少，就能瞧出贫富

的差别。那讲究的人家把粥果分成粮果两部分。粮也叫杂粮米，有粳米、糯米、大麦米、白

江米、小米、黄米、玉米、薏仁米、高粱米、鸡头米、菱角米、绿豆、红豇豆、白芸豆、白

豌豆、红芸豆、红小豆、等等。果有红枣、生栗子、莲子、核桃仁、松子仁、花生仁、糖莲

子、糖核桃仁、糖花生仁、榛子仁、瓜子仁、红葡萄干、白葡萄干、青梅、瓜条、青丝、红

丝、桂圆、荔枝、金丝枣、金糕、杏仁脯、苹果脯、桃脯、柿饼条，百合瓣等再加上潮白糖、

二贡糖和摆粥花用的鲜果桔子、苹果等，数目品种能达到百十来种呢。就这全佐料的腊八粥，

我琢磨着，您现而今去哪家儿大馆子也找啦不出来，这就是所谓的细粥。要不有人说呢，就

这一顿腊八粥的挑费就够穷苦人家几个月的嚼裹啦。

那年头的米铺粮店，由打一进腊月就预备了很多粥果。这些由七八种大路米和豆掺杂在一

起的，所谓杂豆米、腊八米的，就是卖给没钱讲究的平民百姓的简易粥果。

老北京人熬腊八粥还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熬粥的人必须虔诚如法，夜间熬制，天亮则熟。

绝对不能把粥熬糊了，糊了就是大凶，主家人不利或家有死丧之事。凡是家主人亲丧不到三

年守制的，一律不熬粥。有些穷苦人家，就借口怕熬糊了而不熬粥了。

讲究的人家不厌其烦地为每年的腊八粥挑选着尽可能丰富的原料，把粥这种简单的食物包

装得如此复杂，甚至成了敬祭神灵和祖先供品，馈赠亲朋的礼物。对腊八粥的重视如此登峰

造极，不仅能进入平民百姓的饭碗，也能登上大雅之堂的席面儿。可见这腊八粥对于咱北京

人来说，早已不是一般的食物了，而是接近于某种神圣的仪式了。

老北京人熬腊八粥讲究的是，腊月初七的夜里起五更。人们就开始忙着洗米、泡果、削皮，

去核、精拣，跟尾儿就是大火煮，微火熬。天儿一亮，这头锅粥就熬好了。头锅粥是供佛堂

敬祖先用的，二锅粥留给自己家里人吃，三锅粥以后的专门馈赠亲朋。

老年间时，到了腊月初八的早上，您就瞧吧，大街小巷送粥的人们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盛上满满的第一碗腊八粥要送给街坊邻居的年长者食用，年长者是来者不拒，笑呵呵的接过

碗来收下，腾了空碗再盛上自己家的腊八粥一碗送回。街坊间相互赠送，既显得和谐融洽，

又能尝到各家不同的熬粥原料。这还真是咱北京人，过腊八节时一道特殊的人文景象。拿腊

八粥送人也有个讲究，就是不能太晚了，一定不能过晌午。送完粥回来，一家人老的少的就

聚在一起喝腊八粥。孩子们早等不及啦，俩手捧着粥碗不松手，就像抱着脑袋喝一样。您琢

磨呀，这工夫正冷的时候，屋外冰天雪地，刮着北风。一家人亲的己的都围坐在小炕桌旁，

喝着热乎乎的腊八粥，香甜暖和不说呀，就好像整个小屋里都充满了春意。老北京的平民百

姓，特别是些穷苦人家，过腊八节时，真能痛痛快快地连腊八粥喝饱了，那也算是一种福分

呢。

也有那讲究的主儿，把腊八粥涂抹在自己院子里的枣树上，说是枣树喝了粥，能结出更多

的果子。

更为讲究的人家，果子下锅前，先把果子雕刻成人形、动物、花样儿，在搁锅里熬。比较

有特色的，是拿剔了核儿再烤干的脆枣当狮身子，半个核桃仁当狮头，桃仁当狮爪，甜杏仁

当狮尾，用糖粘在一起，一头活灵活现的小狮子，搁在粥碗里，这叫“果狮”。碗大的话，

碗里可以摆上双狮或是四个果狮。还有讲究的，是拿枣泥、豆沙、山药、山楂等各式颜色的

食物，做成八仙人、老寿星、罗汉像等搁在腊八粥里。

那讲究的人家，这腊八粥是由打腊八喝起，一直得喝到过了年的二月二，才算合乎规矩。

北京有句老话，叫做：送信儿的腊八粥，要命儿的关东糖。啥意思呢？是说喝过了腊八粥，

就该预备过年的东西啦。老北京人向来把腊八看成是年禧，不是有那么句话吗：老太太您别

烦，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漓漓啦啦二十三。这里面还有一层意思：过去的穷人

家经常会借钱过日子。临近年关，一般外出打工的人们，都是在这日子口算清一年的工钱。

债主子们都想着年前把账结清，就趁着这个日子口，送去催债的信息。到了腊月二十三就要

收账啦。而那些有外债的人们由打这时起，就开始发愁怎么应付债主子上门追债。所以就有

了：送信儿的腊八粥，要命儿的关东糖。这也是老年间，生活在社会底层人们的真实写照。

北京人是爱喝粥的，按照食疗的说法，粥确实有养胃助消化的疗效。清末民初时，老北京

的早点摊儿就叫“粥铺”，那是拿粥做主食的。喝豆浆，那是后来的事儿了。

天刚蒙蒙亮，粥铺就开始挂灯张罗买卖儿了。顾客是那些提笼遛鸟，吊嗓子或是赶活儿的

老少爷们。粳米粥泡麻花是一大特色：把油锅里刚炸好的麻花掰碎，盛在碗里，紧跟着用有

粘性的粳米熬好的稀粥浇在上面，麻花的焦脆和热粥的香软就掺和在一起了。北方气候寒冷，

早起出门喝上一大碗，活血暖身，这一整天都是精神的。

有些老北京人慵懒、贪玩、不爱劳作，早点大都会去粥铺里吃。客人多了，桌凳有限，后

来的主儿就得捧着大海碗站在那儿喝粥。地界儿好的粥铺生意，一点儿也不比白天的茶馆差。

这就有了老北京的一句歇后语：粥铺的买卖，热闹一早。错来呢，粥铺可不光是卖早点，后

晌也有买大麦米粥的。只不过那是甜粥，加了红糖的。当人们后晌感到疲倦时加餐用的，老

北京话儿叫“垫补”，有些像西方人的下午茶。

除了有块地儿支摊儿的粥铺，还有许多穿街走巷的“粥挑子”。一根扁担，挑着炭炉，炉

上架着粥锅，沿街叫卖。那粥老是热乎的。也可能是哪个年代的人喜欢喝粥吧，做这路生意

的人挺多，生意大都还可以的。正是这些粥铺粥挑子们，给那个贫寒年代的人们带来了温暖。

到了民国十几年时，兴起了杏仁茶跟豆腐浆，比起喝粥来，又简便，又好喝，丰富的营养

也比粥强多了。这下把粥铺粥挑子顶得够呛，粥铺们慢慢的都转了行。一九三八年，灯市东

口路西的最后一家粥铺也歇业了，粥铺不存在了。

粥铺没了，可咱北京人喝粥的嗜好没有改变。

咱北京的腊八粥是最有人情味的了。就是到了现而今，很多外省人在咱北京住久啦，也会

入乡习俗，学着做腊八粥，喝腊八粥了。到了腊八这天，事由儿忙，没空儿熬粥，您还可以

去超市便利店买一听易拉罐装的腊八粥，用微波炉加热，再象征性的敬敬佛，同时也安慰了

自己：在异乡过得不是也蛮有情调的嘛！

腊八节这天除了熬腊八粥喝腊八粥以外，咱北京人还讲究泡腊八蒜。

老人们说，腊八蒜的蒜字跟算账的算字谐音。这天各家商号买卖铺子都要拢账，把这一年

的收支账目算出来。瞧瞧盈亏，谁欠咱的，咱欠谁的，都得算清楚了。老北京有句民谣：腊

八粥，腊八蒜，放债的送信儿，欠债的还钱。人们为了图个吉利，用蒜字代替算字。错来瞎

掰，欠账终究是要还的。也就是因为忌讳的事儿，您瞧这街面儿上很少有卖腊八蒜的，那都

得是一家一户的自己动手泡制腊八蒜。

泡腊八蒜得用紫皮蒜和米醋。紫皮蒜瓣小泡得透，蒜瓣硬绷瓷实，泡得的蒜脆香。米醋色

淡，泡过蒜色泽如初，橙黄翠绿，口感酸辣适度，香气浓而微甜。

您把蒜的老皮剥去，泡进米醋里，装小坛封严，放在低温处。到年三十时，开了封请出来，

那蒜瓣湛青翠绿，蒜辣醋酸香融一起，扑鼻而来。是吃饺子的最佳佐料，拌凉菜也可以用些，

味道独特。

吃的习俗多多益善，为流水般的日常生活增添情调，使枯燥的日子变得有趣。只是，随着

现代化的到来，某些传统的习俗快要失传了。如今，您住上了楼房，腊月二十三，还祭灶吗？

吃惯了巧克力的孩子们知道糖瓜儿吗？知道灶王爷是哪位神灵吗？甭说孩子们，就算是大人

们，您会在新装修的厨房里供尊神吗？错来，相信神祗跟咱们自己在同一屋顶下共呼吸，未

尝不是件很浪漫的事儿。浪漫是需要力量的，现在的人们已无浪漫的力量了。实用主义，对

古老的习俗造成了极大破坏，灶王爷您见过煤气炉和油烟机吗？

即使是再新鲜的食物，也会因古老的习俗儿沾染上几分历史感和文化性，乃至神圣性。北

京的腊八粥，坚硬的稀粥里洋溢着人类感情的力量。您自己泡的腊八蒜，蒜绿醋酸在开胃爽

口时品味到温馨生活的丰富多彩。即使是在无神论者的国度里，也还是需要信仰的。民以食

为天。中国人以饮食为宗教，以饮食为信仰。这构成了他们一日三匝和重复修炼的功课。是

习俗使得“吃”这件事，由形而下转变为形而上了。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如果您剔除了饮食

文化，是不是会显得苍白而成为假大空呢。您说呢。

生活的革命，是从厨房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