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晋南北朝的乐府民歌
南北朝乐府民歌是继周民歌和汉乐府民歌之后以比较集中的方式出现的又一批人民口
头创作,是中国诗歌史上又一新的发展。它不仅反映了新的社会现实,而且创造了新的艺术
形式和风格。一般说来,它篇制短小,抒情多于叙事。南北朝民歌虽是同一时代的产物,但
由于南北的长期对峙,北朝又受鲜卑贵族统治,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民族风尚、自然环境
等都大不相同,因而南北民歌也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和情调。《乐府诗集》所谓“艳曲兴于南
朝,胡音生于北俗”,正扼要地说明了这种不同。南歌的抒情长诗《西洲曲》和北歌的叙事
长诗《木兰诗》,为这一时期民歌生色不少,《木兰诗》尤为卓绝千古。
南朝乐府民歌
一、南朝乐府民歌的局限性
南朝乐府民歌,以《清商曲辞》中的“吴声歌”和“西曲歌”为主,前者计三百二十六
首,后者一百四十二首。这些歌词在内容上有一共同的特点,就是几乎全是情歌,所谓“郎
歌妙意曲,侬亦吐芳词”(《子夜歌》)。
产生上述特点或者说局限性的主要原因,首先是由于这些民歌并不是来自广大的农村,
而是以城市都邑为其策源地,是为“都市之歌”。这也就规定了它的狭隘性,不能反映广大
农村的面貌,并难免有小市民的低级趣味。
其次,也由于统治阶级有意识的采集。南朝统治阶级是腐朽透顶的士族地主,他们采集
民歌,丝毫也没有“观风俗,知薄厚”的意味,而只是按照他们的阶级趣味、享乐要求,来
加以选择和集中。
二、南朝乐府民歌现实主义特征
南朝乐府民歌在一定程度上在某些方面揭露了封建社会的罪恶:
(一)在爱情问题上,封建社会的罪恶之一,是恋爱不自由、婚姻不自由。这在南朝民
歌中我们可以看到强烈的反映。这里有失败者的哀鸣,如《华山畿》:
懊恼不堪止。上床解腰绳,自经屏风里。
为什么要上吊呢?《懊侬歌》回答了这一问题:
懊恼奈何许。夜闻家中论,不得侬与汝。
(二)封建社会的另一罪恶,是男女不平等。这种现象在中上层社会、在大都市里更加
显著。因此在这些情歌中虽有少女们青春的欢笑,但更多的却是对男子负心背约的猜疑和哀
怨。如: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子夜冬歌》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复西!——《子夜歌》
我与欢相怜,约誓底言者?常叹负情人,郎今果成诈!——《懊侬歌》
(三)南朝民歌既多来自商业发达的大都市,因而其中还有不少被屈辱的妓女们的悲诉。
如《寻阳乐》:“鸡亭故侬去,九里新侬还。送一却迎两,无有暂时闲。”《夜度娘》和《长乐
佳》也都直接或间接地诉说了她们的酸辛。
南朝乐府民歌除上述情歌外,也有少数反映劳动人民的爱情生活的。这类作品的特点是
结合劳动来描写爱情。有的是女子独唱,如《拔蒲》:
朝发桂兰渚,昼息桑榆下。与君同拔蒲,竟日不成把。
有的则是男女对唱,如《那呵滩》:
闻欢下扬州,相送江津湾。愿得篙橹折,交郎到头还。
篙折当更觅,橹折当更安。各自是官人,那得到头还。
南朝民歌除了吴歌、西曲外,尚有“神弦曲”十八首,也属于“清商曲辞”。这是江南
民间弦歌以娱神的祭歌。据《晋书•夏统传》,当时祭神,多用女巫,“并有国色,善歌舞”,
神弦曲大概就是由女巫来唱的。神弦曲所祀之神,大都是地方性的鬼神,来历多不可考。只
有清溪小姑传说是三国时吴将蒋子文第三妹,所以《图书集成•博物部》统归之“杂鬼类”。
和《楚辞•九歌》相似,神弦曲也具有人神恋爱的特色。曲词中,有的赞叹男神的美貌,
表现为“女悦男鬼”,如《白石郎曲》: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有的写女神的私生活,表现为“男悦女鬼”,如《青溪小姑》:
开门白水,侧近桥梁。小姑所居,独处无郎。
三、南朝乐府民歌的艺术特点
在艺术形式方面,南朝民歌最突出的一个特点,是体裁短小,多是五言四句,和周、汉
民歌不同。其次是语言的清新自然,《大子夜歌》说:“歌谣数百种,子夜最堪怜:慷慨吐清
音,明转出天然。”其实不只是《子夜歌》。第三是双关语的广泛运用。双关语是一种谐声的
隐语,有一底一面。约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同音同字的。如“合散无黄连,此事复何苦?”(《读
曲歌》)用药名“散”双关聚散的“散”,用黄连的“苦”双关相思的“苦”。另一类是同音
异字的。如“燃灯不下炷,有油那得明?”(《读曲歌》)用点灯的“油”双关理由的“由”。
但这一句的“明”字却又属于前一类。最常见的双关语,是以“莲”双关“怜”,以“丝”
双关“思”,以布匹的“匹”双关匹偶的“匹”。这些巧妙的双关语,一方面增加了表情的委
婉含蓄,另一方面也显示了民歌作者的丰富想象。
北朝乐府民歌
北朝文人诗,既少,又不好。严格的来说,就是真正的诗人很少。即以北魏末年号称“三
才”的温子升、刑邵、魏收而论,所作都不过寥寥十首左右,大都模拟齐梁,毫无特色。《北
齐书•魏收传》载邢邵诋魏收偷窃任方,魏收则又讥邢邵在沈约集中作贼,可见实际上都是
没有出息的文人。但是,北朝民歌却放出了异采。
北朝民歌以《乐府诗集》所载“梁鼓角横吹曲”为主。鲜卑诸民族的歌,原是所谓“其
词虏音,竟不可晓”的,而现存歌词却全用汉语,这一方面是由于通晓汉语的鲜卑人或通晓
鲜卑语的汉人的翻译,前者如有名的《敕勒歌》,后者如上举《折杨柳歌》;另一方面是由于
鲜卑诸民族的汉化。
鼓角横吹曲现存六十多首,数量虽远不及南朝的清商曲,但内容却丰富得多,相当全面
而生动地反映了北朝二百多年间的社会状况和时代特征;战斗性也较强,酷似汉乐府民歌。
(一)反映战争的。
战争是北朝社会一个最突出的现象,整个北朝的历史几乎与战争相终始,在初期“五胡
十六国”的一百三十多年中,战争尤为频繁。统治族与被统治族之间的复杂而尖锐的矛盾,
更使得这些战争具有异乎寻常的残酷性。作为这种残酷性的集中表现,便是人民的大量死亡,
汉族人民固然遭受浩劫,少数民族人民也同样做了各族统治阶级用来进行争夺战的牺牲品。
如《企喻歌》:
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尸丧狭谷口,白骨无人收。
便是当时各族人民大量死于战争的真实写照。从这首短歌中,我们还可以看出广大人民
的反战情绪,这是由当时战争的罪恶性质决定的。为了保存实力,少数族(尤其是鲜卑族)的
统治者还往往利用非本族的人在前冲锋陷阵,甚至迫使汉人和汉人作战。对此,北朝民歌也
有所揭露。《慕容垂歌》第一首写道:
慕容攀墙视,吴军无边岸。我身分自当,枉杀墙外汉。
(二)反映人民疾苦的。
北朝社会的另一特殊现象,是和上述那种野蛮战争相辅而行的人口掳掠。几乎是每一次
战争,也不论胜负,各族统治者都照例要进行一次人口掠夺。大批的人民被迫离开本土,转
徒道路,因而在北朝民歌中出现了不少反映流亡生活的怀土思乡之作,而且都流露出一种绝
望的悲哀和愤激,不同于一般的游子诗。如《紫骝马歌》:
高高山头树,风吹叶落去。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
风吹叶落,一去数千,正是被俘远徒的人民的自我写照。
有些民歌还反映了人民饥寒交迫的悲惨生活,接触到阶级社会贫富对立的根本问题。如
《雀劳利歌》:
雨雪霏霏雀劳利,长嘴饱满短嘴饥。
这里的“长嘴”和“短嘴”便是剥削阶级和被剥削的劳动人民的象征性的概括。又如《幽
州马客吟》:
快马常苦瘦,剿儿常苦贫。黄禾起羸马,有钱始作人!
通过尖锐的对比揭露了阶级社会的不合理。“有钱始作人”,充分表现了劳动人民对剥削
阶级的鄙视。在北朝,阶级压迫与民族压迫同时存在,不少被俘的人民沦为奴隶,阶级对立
特别明显,这就不能不激起人民的反抗意识。
(三)反映北方各民族的尚武精神的。
北方诸民族向以能骑善射、好勇尚武著称,这种民族特性在北朝民歌中也有很突出的表
现。如《企喻歌》:
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须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
“欲作健”就是说要作健儿。把自己比作猛禽,把敌方比作小雀,就十分形象地表现了
他们那种“以刚猛为强”的本色。
(四)反映爱情生活的。由于北方诸民族的性格和习俗的差异,同时又不曾或很少受到礼
教的约束,因而北朝的情歌也有它自己的特色:心直口直,有啥说啥,毫不遮掩,毫不扭捏。
有时情人失约不来,她们也只是说上一句:“欲来不来早语我。”
北朝乐府民歌的艺术特点:
北朝民歌不仅内容丰富,在艺术上也有其独创性。它的语言是质朴无华的,表情是爽直
坦率的,风格是豪放刚健的。在这里没有巧妙的双关语,也没有所谓一唱三叹的袅袅余音,
而是名副其实的悲壮激越的军乐、战歌。这些,都和南朝民歌形成鲜明的对比。体裁方面,
北歌虽亦以五言四句为主,但同时还创造了七言四句的七绝体,并发展了七言古体和杂言体,
这也是南朝民歌所不及的。
南北朝乐府民歌的影响
南北朝乐府民歌的影响也是显著的、巨大的。它继承了周民歌和汉乐府民歌的现实主义
精神,北朝民歌,尤其突出。在形式主义文风泛滥的南北朝时期,这种“刚健清新”的民歌
的出现,就显得特别可贵。五言四句的小诗,汉民歌中虽已经出现,但为数极少,也没有发
生什么影响。因此绝句的真正源头要算南北朝民歌。当时有名的诗人如谢灵运、鲍照、谢兆
等已纷起模拟,但还是一种尝试。到了唐代,便由附庸而蔚为大国,而在和音乐的结合上几
乎垄断了唐三百年间的歌坛,并出现了以绝句擅名千古的诗人李白和王昌龄。汉代民歌中杂
言体虽很多,且有不少优秀作品,但篇幅都较小,象《木兰诗》这样长达三百多字的巨制,
还是前所未有的。这对唐代七言歌行的发展也起了示范性的推动作用。
在表现手法方面,南北朝民歌对唐代诗人也有许多启发。例如杜甫《草堂》诗:“旧犬
喜我归,低徊入衣裾;邻舍喜我归,沽酒携葫芦;大官喜我来,遣骑问所须;城郭闻我来,
宾客隘村墟。”一连用四个“喜”字造成排句,便是从《木兰诗》“爷娘闻女来”等句脱化而
来的。前人说李白的《长干行》以《西洲曲》为“粉本”,说他的绝句“从六朝清商小乐府
来”,也都是信而有征的。此外,口语的运用,对后代诗人也是一个很好的借鉴。李白、杜
甫、白居易等大诗人就都善于提炼口语融化入诗。双关语,虽可溯源于先秦的瘦词、隐语,
汉代歌谣中也偶有一二,如《董逃歌》及《古绝句》“藁砧今何在”一首,但大量使用则始
于南朝民歌。唐以后,诗人们由于处境的险恶,往往利用双关语写作政治讽刺诗,来曲折地
表达他们那种难以明言的爱国深衷,这一发展也是基于南朝民歌的。
南朝民歌是商业大都市的产物,几乎全是谈情说爱的“艳曲”,所以胡应麟评为“了无
一语有丈夫气”。这对梁陈“宫体诗”的形成和泛滥,在客观上也起了一定的消极作用。唐
五代以后,许多描写男女艳情的小词,在意境、语言等方面,也受了南朝民歌不小的影响。

本文发布于:2023-05-24 05:38:07,感谢您对本站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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