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艺·民族遗产·学术研究——民间文学“搜集整理”的三重旨向

◎新文艺•民族遗产•学术研究

新文艺

•

民族遗产

•

学术研究

—

民间文学

“

搜的三重旨向

—

漆凌云

［，

摘要

］

搜集整理在新中国建立后成为民间文艺学人讨论的热门话题与民间文学的地位提升和社会价值

认知有紧密关联论争源于延安时期民间文学采录形成的

。

“

搜集整理

”

“

重文艺轻学术倾向

”

。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融合了延安和国统区的民间文艺学者

，

，

虽一致肯定忠实采录

原则的重要性

，

但基层文艺工作者大多以建构社会主义新文艺的目的搜集整理民间故事

，

忽视学

术性搜集整理

，

从而在

1956

年形成了

。

“十六字

”兼顾了文艺

论争”

“

方针是特定时期的产物

，

创作和学术研究两种取向改革开放后

。

，民间文学三套集成

民间文学的学术本位得到确立

，

“

”

的编撰确立了

““

科学性

、

全面性和代表性

”原则科学性”

。

采录以

为核心原则

，

日渐脱离文艺

生产环节夯实了中国民间文艺学的学科根基

。

这一方面积累了大量的民间文艺资料

，

；

另一方面

也导致民间文艺远离大众

，

社会影响日渐弱化术语日渐被

。，

步入

20

世纪末期田

“

搜集整理

”

“

野作业替代

”

。

［

关键词］

新民主主义文艺

；搜集整理；

学术本位

；

十六字方针

；

三套集成

［

中图分类号

］［］［］

1207.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7214（

2020

）

04-0033-10

_

、

民间文学价值新定位

：

"”

搜集整理

论争溯源

“”

搜集整理

研究是十七年时期中国民间文学研究的热点话题①

。

从现有资料看

，

王国栋

1935

年

发表的《

谚语的搜集和整理》他主要从民间文学学科视角

②是民间文学领域最早关于搜集整理的讨论

。

讨论谚语的整理问题

，。

但并未在学界产生较大影响如何搜集为何整理如何整理是十七年间

？搜

？”

？

集整理从民俗学学术史来看

”，

论争的关键

。

忠实记录是民俗学人一以贯之的要求年的

。《

周作人

1914

征

［

作者简介

］

漆凌云。

，

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

［（

基金项目的知识生产研究

］

本文为国家社科项目"中国民间故事集成：

《项目编号

》

”

20BZW200

）

,

湖南省社会科学成果评审委员会项目项目编号

“

20

世纽中国民间故事改写研究

”

（：

XSP19YBZ198

）

阶段性成果

”

①相关论著详见刘守华

期

：中国民间文艺学，

<<1949-1966

：，3

》》

《

通俗文学评论年第

1996

，

刘锡诚：：

《

二十世纪中国民间文学学术史民间

》

，

北京施爱东

：

中国文联出版社

，年，

2014

《

文学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

向田野索要什么》年,

，

《

中国民间文化的学术史观照

》

，：

2004

第：

171-206

1949

M

；

毛巧晖

《

民间文学批评体系的构拟与消解一

—

1966

年

“问题

搜集整理

”

的再思考

》》，等等

，

《

西北民族研究

，2018

年第

2

期。

②

王国栋年第

：《《

谚语的搜集和整理师大月刊，期

》》

，

1935

22

。

33

民间文化论坛

I

2020

年第

4

期

求绍兴儿歌童话启要求有音无字者可

》

：

“

录记儿歌须照本来口气记述俗语难解处以文言注释之

，，

以音切代之，

，

下仍加注

。

童话可以文言叙说

但务求与原本切近

，，

其中语句有韵律如歌词者

仍须逐

字照录不可嫁蛇郎等是

，，

如蛇郎之宁可吞爹吃

。务求与原

”

①周作人主张的

““

须照本来口气记述

”

本切近与

，

其中语句有韵律如歌词者，

仍须逐字照录年代搜集整理讨论中关于忠实记录的本意

”

1950

大体相近了

。

1918

年

《

北京大学日刊“

》》

上发布的《歌辞文

北京大学征集全国近世歌谣简章

亦注明

俗

，

一仍其真原汁原味

。、

不可加以润饰是民俗学人

俗字俗语改为官话

。

”“”

②可见保留民间文学的

的共识

，

《一是学术的

歌谣

》：

周刊的发刊词也旗帜鲜明地提出搜集歌谣的目的“

共有两种

，

一是文

艺的你写一句

”。

③

刘枝后来对民间故事的采录过程进行详细阐发

，

“

不能听人家说一句

，

；

等你写完

T,

或是说一句一停

，要是叫人家说一句你停一句

人家再说

，，

这事恐怕除了你自己的老婆或亲人外

，

人家没这工夫耐这麻烦

！，；

要是听一句写一句除非先学会速记

，

后再搜集故事不可

况且说者看你在

旁写他所说的

，

他又不好意思说了，

，…

听完了再写

又恐不免有遗漏和谬误的地方

…

故事虽不能听一

句写一句或是叫说者说一句一停

；

但可当他说时执笔记其大概，

或者避免说者看你写他所说的嫌疑

，

索性等他说完你再写征求民间文艺简章

，《

怕说完又遗漏和谬误的地方

，”

不妨多校正几次

。

④董作宾在

》

中进一步指出，可用罗马字或拼音字母

“

记录的方法

，

韵语如歌谚等

，，

须一依口语写出

其中方言俗字，

注明其音韵散文如神话童话等

，；

宜详释其意义勿随意改成国语或文言

，

，

则以宜质朴的国语传写之

，

遇有韵语处

，，，

仍当尽量保持本色

。

又该材料采自何处

通行于何地

并须一一注明

。

”

⑤

忠实记录是学术研究的基本要求

，，，

但不同的学科专业大体形成三种模式

记录的水平各有差异

：

一种是民俗学模式歌谣

，、芮逸

以

《

》

《

民俗周刊

》；，

登载作品为典型

另一种是人类学模式

如凌纯声

夫的

《

湘西苗族调查报告》

⑥

、如李方桂

陈志良的《

广西特种部族歌谣集

》

⑦

；，

最后一种是语言学模式

的。

《

龙州土语⑧中记录的民间故事和歌谣均配有国际音标

》

学者们的讨论也大多集中在如何做到忠实记

录

，。

并未涉及如何整理的问题

⑨搜集整理问题论争实践源于延安时期对民间文学社会价值的新认知

。

民间文艺自晚清以来就受到政治人物的关注

，

如晚清改良派和革命派均曾借助民间文艺形式宣传

政治主张毛泽东早在井冈山时期就注

。

®

中国共产党历来对民间文艺的社会价值和艺术价值青睐有加

。

意到民间文艺是宣传发动群众参与革命的有力工具，“

。

⑪

1938

年

4

月

他在鲁迅艺术学院发表讲话时说

到

群众中去

，

不但可以丰富自己的生活经验农夫们乘凉

，。

而且可以提高自己的艺术技巧

夏天的晚上

，

，

①

周作人，年第

：，

《《

征求绍兴儿歌童话启

》》

绍兴县教育会月刊

1914

4

期

。

②《版

北京大学征集全国近世歌谣简章年

》》月

，95

《

北京大学日刊

，

1918

21

日第

。

③

歌谣

《<《月

>

周刊发刊词

》》版

，1217

歌谣年

，

1922

日第

1

。

④

。

刘枝对于搜集民间故事的一点小小意见版

：《

《，歌谣

》期

》

，，

1924

年第

54

3

—4

⑤

。

《征求民间文艺简章

》民间文艺

，

《

》年第期

，

1927

2

⑥。

凌纯声、》，

芮逸夫商务印书馆

：上海

《，：

湘西苗族调查报告

1947

年

⑦。

，：

陈志良》》桂林，年

：，《科学印刷厂

《

广西特种部族歌谣集

说文月刊丛书

1942

⑧龙州土语

。李方桂在序言中介绍了采录方法

李方桂《

：：

》：“

,

上海

商务印书馆，

1940

年

这些

故事中的第

1

、

3

、

4

、，

5

、

11

是先用

Fairchild

记音机记在铝片上

然后再让发音人一句一句地慢慢

说出来用笔记著者一面笔记

，有些字发音人认

回来又重新听写改正

。其余只是发音人一面说。

，

为龙州乡下常用的字而城里不大用的这些故事可以供留心民间故事的人参考

，”

我也都注下来

…。

…

⑨。

，

万建中世纪民间故事书写研究评述广西民族大学学报

、》

李琼：，

《

20

《

》年第

2009

2

期

⑩晚清改良派学者的民间文学见解

详见钟敬文

：，

《

晚清革命派作家对民间文学的运用

》

《

》钟

《

敬文文集合肥

》，，

（

民间文艺学卷安徽教育出版社

）页

，

：年

2002

第

259-352

。

⑪

郑长天

：，

《

毛泽东与民间文学

》》，

《

湘潭大学学报

2003

年第

6

期

。

34

◎新文艺

•

民族遗产

•

学术研究

坐在长凳子上手执大芭蕉扇

，，

，

讲起故事来

，

他们也懂得胡适之先生的八不主义

他们不用任何典故

，

讲的故事内容却是那么丰富

，

言辞又很美丽这些农民不但是好的散文家

。

，

而且常是诗人

。

”①作为政

治领导人的毛泽东对民间故事的讲述者给予了“

散文家

”，

“

诗人”

等崇高评价这在中国文学史上并

不多见

。

毛泽东还将民间文艺视为民族文化遗产，

、

新民主义文艺创作的重要宝库“

对于中国和外国

过去时代所遗留下来的丰富的文学艺术遗产和优良的文学艺术传统我们是要继承的

，

，

但是目的仍然

是为了人民大众

。给

对于过去时代的文艺形式

，

我们也并不拒绝利用

，

但这些旧形式到了我们手里

，

了改造。”

，，

加进了新内容

也就变成革命的为人民服务的东西了②毛泽东格外重视民间文艺的社会价值,

视为文艺创作的”，

“

唯一源泉

,

号召知识分子深入群众学习老百姓的语言）

，

借助旧形式

（

民间文艺

发挥社会动员作用为政治服务。讲话

《

》

发表后，

，

民间文学采录工作在延安广泛开展

成果有

《

陕甘

宁老根据地民歌选》《陕北民歌选》

《

刘志丹的故事

》

，

等等

。

③

值得注意的是此前学人对民间文艺的认识大多是从文学价值

，

、

学术价值和社会价值展开论述

，

毛

泽东则进一步将其提升为中华民族的文学艺术遗产还是新民主主义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

，

。

他指出新民

主主义文化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文化赋予劳动人民以革命性和先进性的属性

，，

把

传统文化思想内容层面的分别对应于劳动人民和封建统治者”

”

精华与糟粕，

”明确提出

：把古代封建

统治阶级的一切腐朽的东西和古代优秀的人民文化即多少带有民主性和革命性的东西区别开来

”

，

通过

“

剔

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取其民主“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

，”。

，

性的精华

”新民主主义文化④毛泽

从而建立起

东的

“

阶级分析法

”

和

“

精皆糟粕

”

二元观对此后民间文学的采录和研究产生广泛影响⑤

。

延安时期的民间文艺采录者多为文艺工作者他们实地采录民间

，

如柯蓝董均伦

、

康濯

、、。

李季等

文艺作品的目的在于通过思想内容和艺术价值的筛选

，

把具有教育宣传价值的作品加工整理后在民间推

广

，如柯蓝采录的民间故事集

从而实现民间文艺的社会价值咱们的老高

。

《十五篇是作者在陕北

》中

，

农村搜集民间故事的一部分

，是收集现实材料

“，。

（

五篇、

）

采用民间故事

传说的形式写出来的

其他

十篇写的时候这便是我要把这十五篇民间故

，

连结构也经过了很大的改动

，

和原来的样子也大不相同

。

事收集出版的第一个原因

。

因为我这种尝试

，，是企图使文艺为

是企图使新文艺与民间形式结合的尝试

工农兵服务的尝试

，，

虽然这些尝试并不很成功

。

”

⑥可见文艺工作者采录民间故事的目的是为了更好

地为工农兵服务

。

李束为也谈到整理民间文艺作品的必要性这些经过采集与整理出来的民间故事

，

“

，

（或

说略加提高的故事

）

，。

比起原来在群众中流传的未经整理的故事所起的影响大的多了因为那些未经整

理的故事是在一种自然状态下流传

，

想起什么故事就讲什么故事

，

并不一定根据当前工作与群众的目前

①

）人民出版社，

毛泽东在鲁迅艺术学院的讲话年

：》，

《北京

《

毛泽东文集

》

（

第二卷，

：

1993

，

第

124

—

125

页

。

②》

毛泽东文艺论集：

毛泽东中央文献出版社

：》，北京

《《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

，

2002

年

，

第

57

页

。

③详见贾芝》，年

：湖南文艺出版社

：《

延安文艺丛书•民间文艺卷

，

长沙

1988

。

④。

毛泽东年创刊号

：《

新民主主义的政治与新民主主义的文化》》，

，中国文化

《

1940

⑤

如延安文艺代表人物周文在分析四川机智人物张官甫的故事就指出

，

“在民间流传的故事

，

不一

定全是从民间产生的

。但有些却是不好的，

其中有许多固然是很好的

，，

反民众的

即是产生于统

治者：，

，《

或者受了统治阶级教养的人编造过传给民间的

。”详见周文》

再谈搜集民间故事

《

大

众文艺》年第

,

1940

5

期

。

⑥页

柯蓝。

：第

《

咱们的老高

》

，，

上海群育出版社年

：

，

1949

1

35

民间文化论坛

I

2020

年第

4

期

的思想状况加以选择①尽管何其芳在

，

同时所讲的故事也不一定都是有教育意义的

。

”《

从搜集到写定

》

倡导忠实记录原则首先要忠实地记录其次，

，

”

尊重老百姓和他们的作品

。

。

民间文学既是在口头流传

，

就难免常因流传地区不同与唱的人说的人不同而有部分改变或脱落我们在采录时

。

，

同一民歌或民间故

事就应该多搜集几种至于民间故事

，则因地区与说的人不同而变化更大当然于一

以资比较参照

…

…

，

，

字一句保存原来面目若系自己改写

，但也应基本上采取一种忠实于原故事的态度

。

，

那就不算是地道的

民间文学无论民歌民间戏剧

，，

而是我们根据民间文学题材写成自己的作品了

。

、、写定时都

民间故事

应附注流传于何地

。

普通不易了解的土语

、

事物

，以及与之有关的一切也都最好加以说明

，

以便旁人阅

读或研究

。一方面是学习民众的语言艺术

”“

②但延安文艺工作者深入民间采录民间文艺作品，

，

直接

地就必须从民间去获得

，

间接地就必须从民间文艺获得

”

；

另一方面

“利用旧形式并不是停止于旧形式

，

而正是要从思想上

、

艺术上加以改造在批判地利用和改造旧形式中创造出新形式

，③

。

”

，

从而为政治

服务延安文艺工作者深入民间采录民间文艺作品重在为老百姓提供精神食粮

。

可见发挥宣教功能

，

，

。

二

、

加工取向与学术本位

：

新中国初期的搜集整理论争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

文化政策的核心路线是围绕

“

延安文艺工作座谈会讲话展开的

”

。

伴随

着劳动人民社会地位的变化新的人民的文艺

，“

民间文艺地位也发生反转

，

不仅是

“

”

®,

还是

重大的

民族文化遗产

”

⑤

。。民间文艺研

1950

年成立的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是中国民间文学学术史上的大事件

究会融合了延安和国统区的民间文艺学人学术理念各有差异

，

，

但在资料搜集上达成以下共识

。

《中

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征集民间文艺资料办法号召搜集民谣

》

、年画

民间故事

、

神话

、

传说、

、

弹词等文

艺资料

，

要求搜集资料时注意

：

“

1.

应记明资料来源，

，、

地点

，.如系口头传授的唱词或故事等

流传时期应

，

及流传的状况等

。

2

记明唱者的姓名，。

、.某一作品应尽量搜集完整；

籍贯唱讲的环境等

、、

经历

。

3

仅有片段者应加以声明

4

.切勿删改

，。。.美术晶最好

要保持原样.资料中的方言土语及地方性的风俗习惯等，

56

须加以注释

是寄原作

，

唯摄影图片或精确的复制晶亦可，

。，

7

.搜集资料时

倘有何种重大困难

个人难于解决者

，

可向本会提出

，。

本会当在可能范围内帮助解决

"⑥

《不仅明确提出民间故事的采录要保留原样

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征集民间文艺资料办法

》

，

还要

注明资料流传时期流传状况

、、

地点唱讲的环境

、

、。

、

保留方言土语及地方习俗

比延安时期的民间

采录工作要求更为科学

、

翔实，民间文学的采录取得

，

关注到了民间故事的传承语境。

新中国建立后

重大成绩、

，

中国社会科学院。

国家民委系统及各省市均有诸多优秀成果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许多少数

民族地区的作品得到挖掘

，

如

《白族民歌集

爬山歌

》《》》

天牛郎配夫妻

《白族民间故事传说集《》

①

李束为民间故事的采集与整理

：，《

《

》》年第。

文艺报期，

，第版

1949

11

8-9

②

《，

何其芳，，

：》》：中外出版社页,

从搜集到写定

《，

民间文艺新论集

北京第

1950

年

1

77

—

178

该文写于

1946

年

11

月

10

日

。

③。

年创刊号

周扬

：，

《

对旧形式的利用在文学上的一个看法

》

《

中国文化》

，

1940

④新华书店

新的人民的文艺

周扬》年

：

《北京

，：

，

1949

。

⑤，

：一宗重大的民族文化遗产，

钟敬文

：

《

口头文学》

北京。

：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部

1951

年

⑥》

《

本会征集民间文艺资料办法

》《：，，

，年

民间文艺集刊

（

第一册）第

，

北京。

新华书店

1950105

页

36

◎新文艺

•

民族遗产

•

学术研究

《《

藏族民间故事选《《

》》》

《

南北方民歌选刘三姐

》》》

《》

召树屯娥并与桑洛

阿诗玛

《

嘎达梅林

《《《

格萨尔王传

》》

玛纳斯江格尔

》进入

，

等等

。，

①其中不少搜集成果后来成为少数民族文学经典

21

世纪后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

《

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章程

》

提出

：

“广泛的搜集我国现在及过去的一切民间文艺资料运用科学

，

的观点和方法加以整理和研究②这样的表述说明搜集

。

”

、

整理和研究是三项互相关联的工作

。

在当时

的会领导人看来

，

民间文艺作品的采录主要还是为社会主义新文艺服务的

。

周扬在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

成立大会的开幕词中提出

“

今后通过对中国民间文艺的采集

、、

整理分析批判为新中国新文

、、研究

，

艺创作出更优秀的更丰富的民间文艺作品来我们不仅要收集、

。

”

③郭沫若也主张

“

、

保存

研究和学习

民间文艺

，”。

而且要给以改进和加工》

，

使之发展成新民主主义的文艺

④

《

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章程

也明确提出、

：

“，

在搜集艺术

整理和研究中国民间的文学增进对人民的文学艺术遗产的尊重和了解

、

，

并吸取和发扬它的优秀部分

，，。”

批判和抛弃它的落后部分使有助于新民主主义文化的建设

⑤也就是说

，

对采录到的民间文艺作品加以适当改造为社会主义新文艺服务

，

是民间文艺研究会的工作内容

。

当时采

录

、

出版的民间故事科学性暂且不论

，

但社会价值显著

，

面向大众出版的具有鲜明人民性和艺术性的民

间故事

“

将新的社会主义伦理价值扩散到全国各地域新儿童'的塑造

、

各民族

，

加速社会主义

，

。

”

®

文艺创作取向与学术研究取向差异甚大

，

所以钟敬文对当时民间故事的搜集整理中的任意改写情

况提出了批评：

在记录和整理的方法上也有些地方值得我们考虑，

，拿当前的思想或政策去

。

有些故事的记录者

改串故事的意思和情节拿现在流行的或个人爱好的文体去改变它固有的叙述

，

，

并且大都连一点声明

也没有

（

有的歌谣的记录者也这样做

，

但是比较少数的。记录民间故事

），

、

歌谣等

必须充分忠实于

民众原有的思想和口吻至少有些

，

这是起码的规条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劳动人民的固有创作

？

（

的创作，

），

是有它自己思想上和艺术上的优点整理的主要目的

、

和特色的

。是供给文艺工

一般记录

、

作者

、

文化工作者以研究

、因此⑦

参考或学习的资料

。

，。

就必须尽量保持原来的精神和面貌

但钟敬文的学术本位观点并未改变当时民间故事搜集整理中的改写状况创作取向问题依然存在

，

,

并在

1956

年形成了_次大争论。

这场争论是在繁荣科学和艺术必须坚持

“

百花齐放

，”的背景下展开的，

百家争鸣

导火索是刘守

华发表

《

慎重地对待民间故事的整理编写工作一文

》

。、

此后朱宜初毛星

刘魁立巫瑞书

、

、

陶阳、

、

贾芝等学者也纷纷加入讨论，讨论成

董均伦

、

江源

、张士杰等民间故事采录家也撰文回应

陈玮君

、

，

果汇集在

《》

民间文学搜集整理问题⑧中

》。《

（

第一集）

刘守华对改写后选入初中语文课本的

牛郞织女

①

：中国文联出版社

详见刘锡诚

：》

《

二十世纪中国民间文学学术史

，年

北京

，

2014

，第

640

—

658

页

。

②，

》，

《

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章程新华书店

》年

，第

《，

民间文艺集刊

（

第一册页

）

1950

104

。

③，

在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成立大会上的讲话》

周扬周扬文集》

：人民文学出版社,

《《

第

2

卷北京

，

：

1985

年页。

，

第

10

④

我们研究民间文艺的目的一在本会成立大会上的讲话》》）

郭沫若，

：

《

《

民间文艺集刊

（

第一册

，

1950

年第页。

，

9

⑤

》，

《

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章程新华书店

》年

，第

《，

民间文艺集刊

（

第一册页

）

，

1950

104

。

⑥上海师范大学学报

，

毛巧晖。

：年童话的多向度重构，《

《

1949

—5

1966

》》期

2017

年第

⑦

年第

钟敬文民间文艺学上的新收获

：，《

《

》》期

新建设

，

19511

。

⑧

：

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编

《：

民间文学搜集整理问题年

》

（

第一集

）

,上海文艺出版社

上海

，

1962

。

37

民间文化论坛

I

2020

年第

4

期

及李岳南所写的评论提出批评“

，：

指出

由于我们许多从事民间文学搜集整理工作的对这种工作

采取了一种简单的

、

粗暴的态度，

忽略了整理民间故事最基本的一个要求，

即保持民间故事原有的风

格和艺术特点

”

①李岳南随后撰文回应

。

陈纬君把整理和改编混同起来

，

发表

《

必须勇敢地跃进一步

》

，

号召

“（，。

喜爱

），、，”

民间文学的作者们

必须勇敢地跃进一步

从内容到形式风格

要创作些新的来

②

刘魁立

1957

年发表的？

《？

谈民间文学搜集工作一记什么如何记

如何编辑民间文学作品

？

》

对董

均伦

、

江源夫妇在整理过程中只注重搜集反地主

、、

反皇帝

反封建迷信题材的作品提出批评

，

指出记录民

间文学作品总的原则是

：

”

以珍惜尊重的态度对待每一篇作品

、■词

每一句话和每一

4

。

准确忠实

、

一字不

移是对科学记录的第〜要求

。

不加任何窜改

、、，

歪曲

扩大或缩减如实地全面地提供有关人民创

作和生活的材料■论

—

是民间文学搜集者的基本任务③刘魁立除了提出著名的，

。

”

”

一字不移

”

还

提出

””

活鱼要在水中看

”

的观点

，

注意

“

记录民间作品的住活'

,

还结合自己在苏联采录民间故事情

况

，

对在民间故事采录中如何记录讲述者的语言异文等问题提出一套比较系统的操作方案

、

手势表情

、、

。

董均伦对刘魁立的学院派。

“

”

做法不以为然

，

结合自己的采录实践指出刘魁立的采录方法缺乏可操作性

这场论争集中在两大群体间，一方是基层民间文艺采录者，

一方是民间文艺研究者一方侧重将

。

民间故事视为文学作品，

,

一方则视民间故事为科学研究资料

立足点不同

,

难以达成共识、

。刘锡诚、

陶阳

张文毛星改写和再创作

、、、

吉星

、

贾芝等民研究会学人都肯定了忠实记录的重要性

，

要求区分整理

的界限对此次论争做

。

但大多数还是以文学立场来看民间文学采录工作。

毛星的

《

从调查研究说起

》

了较完整的学术总结

。。

他肯定了采录民间文学作品的复杂性

同样一个故事

，

各个人有各个人的讲法，

除了巧拙的不同

，

对于那些已形成自己独自风趣的高明

的故事家说来

，，

各个人又具有各个人的讲述风格

。

而且

就是同一个人讲同一个故事这次讲的和另

，

一次讲的或者不讲

，，，，

也常常是不完全相同

....

0

情好时

可以讲得眉飞色舞

讲得很细致

；

心情不好

，

或者就只讲一个大概

，对于忠实记录

甚至三言两语就把一个故事交代

“

”

了

。

面对这样的一些情况

，

或忠实的整理

，

很自然地就提出了一个问题：

既然故事的讲述不那么固定

，

究竟忠实于一个人某一次

讲述呢我的看法是

，前者是基础

还是要忠实于民间的这一个故事

。后者是目的，

，

两个都要，。

④

毛星结合具体的讲述情境对讲述人

、

讲述风格进行了较深入探讨他有丰富的采录经

，

殊为不易

。

验

，，。

认为民间故事的讲述文本尽管不是固定的

但忠实记录是基本原则

对于从事民间故事采录者而言,

尽管逐字逐句记录困难，

，

但

“

从事民间文学搜集整理工作的人

为什么不应该有记录故事的专门技能

呢

？

”，同时提出如何才能采录到民

他对民间文学作品从讲述现场到写定过程进行较深入的学理分析

“

间的这一个故事

”

O

只讲忠实于民间的这一个故事这里所说的民间的这一个故事

，，

不讲要一次次的忠实记录岂不成为抽

，

象的悬空的东西

，而这里所说的忠实不是也就失去根据了吗，

？

如果只有一次忠实的记录

就认为把这个故事

的民间原貌完全记录下来了也不妥当因为除了故事讲述者的巧拙和所讲的粗细

，

。

，

还有这样的情况

：

讲故

①刘守华

和李

：

《

慎重地对待民间故事的整理编写工作一从人民教育出版社整理的

<>

牛郞织女

岳南的评论谈起

》》期。

，

《

民间文学

，

1956

年第

11

②

陈玮君

：

《,年第

必须勇敢跃进一步

》”

《

民间文学》期

，

1957

6

③？》

？

刘魁立？如何记

：

《如何编辑民间文学作品，

谈民间文学搜集工作一记什么

《

民间文学

》

，

1957

年第

6

期

。

④毛星《年第

民间文学，

：

从调查研究说起

》期

，

《

》

1961

4

。

38

◎新文艺

•

民族遗产

•

学术研究

事的人由于记忆的错误或别的什么原因

，

或者把有的内容讲漏了

，

或者在一个故事中甚至可能把别一个故事

误掺进来

；而故事在流传过程中

，剥削阶级把他们的某一些思想掺入故事中

，甚至，

也完全是可能的

；

可能

这个讲故事的人，或者他是从剥削阶级那里直接或间

，

由于种种原因

，

比如或者他本人不是真正的劳动人民

接听来的

，立场观点和思想感情

因而所讲的故事的主题思想和情节内容

，，

与一般劳动人民所讲的差异很■大

与一般劳动人民相违背

。

这样对于这一个故事的民间原貌来说

，它的忠实性就存在着疑问。

这一次记录，

，

毛星指出民间故事的采录需要长时间的深入调查才能获取口承文艺的完整面貌

，

散发出浓郁的学

术探索气息多少带有完美主义色彩

。

但他主张的

“

民间的这一故事侧重文学性和艺术性的统一

”

，

，

革命性和大众性的统一

，

剔除剥削阶级的影响

。

在他看来

，

“

整理加工的目的

，是力求最充分地显现

出这个故事在民间的最完美的面貌拭去其他阶级点染在它身上的尘污

，，

集中可以集中的民间对这一

故事的一切美的创造…

…

民间的这一个故事

，

可能已有了比较固定和比较完整的讲述内容

，

而且存在

于当前的_个或某几个故事家的口中

。

也可能本来有很完整的讲述内容

，

但现在已没有一个人讲得很

完全

，，：

有的比较详细地记得这一段这个故

有的则比较详细地记得另一段

。

另外的或较多的情况是

事的主题思想和基本情节尽管已大致固定

，

但故事的细节描写则存在许多人的

，，

这样的描写的精华

口中有的把这一段讲得好有的则对另一段有更完美的描述

，，，

，或者这一段昨天还比较粗糙

今天有

了新的细致的讲法，，这就有

。

这样

这一个故事在现实生活的人民口头实际上并没有集中组织在一起

待于搜集整理者的整理

。

经过艰苦的搜集整理

，这一个故事才能真正成为一个

。①毛星所说的

”

“这一

个故事这一个

”具有典型性和完美性

应该属于恩格斯在谈典型人物塑造时引用黑格尔所说的

“

”

②

，

，

需要严谨的综合整理才能实现

。

但就民间故事的讲述实际来看

，

要采录到完美的

“

这一个故事

”

是不

大可能的

，事实上，

整理加工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此后成为民间文学经典的文本皆经过文人的反复加工,

。

诸如

《《份原始资料基础

阿诗玛《召树屯《娥并与桑洛

》等等

刘三姐

》

》

，

。

傣族叙事诗

》

便是在

8

上整理而成，

“

整理本只用了很少的诗行描绘沙铁家的富有

；

大力删除求神求佛生子的过程

，

剔除宣

扬封建迷信的部分

，；

又适当保留能反映出佛教对傣族人民生活产生过影响的部分诗句

削去对桑洛外

貌美的不健康的夸张描绘；

选取了桑洛追求自由幸福的爱情生活的情节

。

而摒弃了表现唯利是图的思

想与主题无关的对经商情况的具体细微的描写

。

这有助于人物形象的完美

、

主题思想的深化

，也符合

傣族人民歌颂自己的理想人物的愿望

。这无疑是做得正确而且必要的

。

”

③

论争的最终结果体现在全面搜集

1958

年全国民间文学工作者大会报告上提出的十六字方针

：

”

，

重点整理

，，

大力推广

，

加强研究

。

”

④十六字方针体现了特定学术语境下对民间文艺的采录要求

注重

民间文艺的政治教育功能，先整理对建设社会

，

要求“

在全面搜集的基础上

有重点地进行整理编选

。

主义帮助大的，优美的民间故事

，

富有教育意义的作品

例如目前的新民歌

，

、在群众中流传最广的歌

颂英雄人物的民间说唱以及优秀的长篇叙事诗

，，

等等

”

⑤

。

内容上对革命内容的强调

导致此后民间故

①

从调査研究说起

毛星：

《

》年第

，，

《

民间文学

》期

1961

4

。

②

，

李衍柱外国文学研究年第

：》，》恩格斯说每

《《：

试谈黑格尔所说的'这一个期。“

'

1978

5

个人都是典型

，

但同时又是一定的单个人

，，

正如老黑格尔所说的是一个'这一个'。

而且应当如此

”

③娥并与桑洛，

对》》

刘廷珊：＜〉年第

、《

傅光宇

、期

马永福

《

整理工作的一些看法

，

民间文学

1962

1

。

④：采风掘宝

贾芝繁荣社会主义民族新文化一

《日全国民间文学工作者大会报告

，

1958

年月

7

9

》

,

《，

艮间文学论集

》

,

北京第页

：

作家出版社年。

，

1963

96-100

⑤

同上

，

第

97

页

。

39

民间文化论坛

I

2020

年第

4

期

事采录注重革命传说同时要求采录时保留民众生动的语言

，

忽略幻想故事等传统民间故事

。

。

另外

，

也关注民间故事的科学研究价值

，

指出

“

首先强调忠实记录科学

。

民间文学工作需要树立科学态度

、

方法

。。

因为把群众的作品忠实地记录下来

，

是一切工作的基础

”

®

尽管

“

忠实记录适当加工

、

”既强调了民间文学采录工作的科学性

，

，

同时也强调了民间故事的

教育功能

。

由于当时从事民间故事采录工作大多是缺乏专业素养的基层文艺工作者

，

对采录的故事作

品进行或大或小的加工现象比较普遍

。

张士杰在介绍自己采录经验时谈到

,

“

在开头老渔翁得宝的一

段

，

讲者说的比较简单

，

我就把这一段做了详细的描写

。这更能突出老渔翁的勇敢机智和'宝

我认为

，

贝不是凭空得到的'

（，。

原述时就说明这点

只是不突出）

在渔翁连钓金鱼

、、

砸水珠变金豆子一节

中。

，

讲述者只说渔童连钓带唱

，故事本身就很优美

我就根据这情况让渔童唱出了八句歌谣

我认为

，

，

特别是在这一节里

，，

如果要渔童唱起来

不就更加强效果了吗？我就给加了八句歌谣

。

”

②所以就当时

出版的民间文艺作品而言、云南

，

忠实记录的作品并不多、

，

但我们如果翻阅湖南

1960

年代广西、

贵

州等地由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

、

中国社会科学院和国家民委等单位组织采录的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品

油印本资料“

，

依然能看到

忠实记录

”

的鲜明印记

。

三

、

“

搜集整理

”

与中国民间文学集成

““”

搜集整理论”全国各地兴起了，民间文学界呈现向主流文

论争过后的

1958

年

，

新民歌

运动

学挑战的

”””

越界”

现象

。

③受此影响

，，出现全民

民间文学界的搜集整理的

文学创作

取向愈发显著

创作的高潮

，

日渐偏离学术本位

，

直至改革开放时期才实现反转

。

（《

一：

）

确立学术本位

泰山民间故事大观

》

的采录实验

1978

年

4

月吉星

，

钟敬文杨亮才等开始筹备恢复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

、

贾芝

、、

毛星

、、

马学良

在民间文学采录实践中中国

，

忠实记录与慎重整理的尺度如何把握依然没有达成共识

。

1980

年

5

月

，

民间文艺研究会委派陶阳、

、、

徐纪民

吴绵三人在泰安地区进行

“

忠实记录

慎重整理

”

的_个实地试验,

成果结集为

《

泰山民间故事大观

》

。

陶阳等人的具体做法为

：

（

一

）

依靠地区文化部门的领导

；

（

二全面搜集

）（

、

全面调查

包括口头记录与查考历史文献

）

；

（；

三

），

同时笔记

利用录音机还要力求做到有闻必录

；

（

四

）

记录同一母题故事的异文

；

（

五研究每一尊神的来历对故事的异文作比较研究和有关理论上的探索

）

，

。

®

他们以学术本位来采录

，

将采录到的故事分为

“

原始记录稿较完美的故事

”

“

同一母题的异文与

'综合整理'的故事

”

“同一题目又各自独立的故事

”

,

特意把录音记录稿同加工过多的整理稿做比较

。

①

贾芝北京作家出版社年

：

《

民间文学论集

》，

：，

，

196399

第

页

。

②

张士杰年第。

：，

《

我对搜集整理的看法

》期

《

民间文学

>>,1959

12

③